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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欲黃昏,雨打梨花深閉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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逐夢令

楔子

檀香引窗花透窗欞……

我參透 斑白了發鬢

故事嶙峋心不平曰命……

今生繁華 杳然空井

紅塵愛恨無根浮萍

風華虛名我歸隱

逐夢令浮生半醒……

我微醺面北思君

等天明憔悴入銅鏡

……

峨眉顰 愁為鄰緣盡

我子夜淚滿襟不信……

奈何因緣如葉飄零

而我倉皇前世尋

逐夢令浮生半醒

誰聆聽我心事入琴

弦外音撥亂曾經

絲竹輕卻重重傷心

……

……

佛曰,人生有八苦:生、老、病、死、愛別離、怨憎會、求不得、五蘊盛。

一夢驚醒,她睜著眼睛,望著天花板出神,夢中那模糊的人影口中的神佛之說與前世今生之論,不置可否。

窗外漸漸明亮起來,她決心去實踐遇見那個人的方法。那,對於她這個無神論者而言,有點困難——居然是去寺廟中的佛像前,跪求三日!然而,為了那個人,她終究去了山頂的寺廟。

三天後的淩晨,她望著佛像,有些嘲諷地笑了笑:“什麽今生來世,都是無稽之談而已。”

佛像卻開口問道:“你的決心為何如此堅定,果真是為了那個人,義無反顧麽?”

她驚震,良久,終於回過神,死死盯著佛像:“是。”

佛像唇角仍舊是一抹淺笑:“你已然失卻了理智,我便許你兩世不能,好令你清醒罷!”

兩世不能?她想要詢問這四個字是什麽意思,卻天旋地轉,身心均是疲乏不堪……

(壹,初夢卷)

1.欲黃昏,雨打梨花深閉門

已至酉時,屋外的雨仍是不住,敲在樓閣的窗欞上。他雖深知此舉甚為不妥,然,心底仍留有幾許希冀,總歸那人僅是面若冰霜,心卻不硬。這十載間,自己對那人算是足夠了解的。

“望師兄應允。”身著白底藏青色花紋儒服的少年,低眉懇求著跪坐在堂上的男子。這少年眉眼皆透出溫暖如春之感:略微狹長且有神的美目,稍濃的英眉帶著些許內斂的氣息,挺拔的鼻,微薄的唇……面容全然是謙恭之色。

只見堂上那人一襲墨綠色儒服,棱角分明的臉廓不怒自威。男子閉眸沈思,不帶任何感情道:“小聖賢莊不收女子,你不知?”

對方輕聲道:“她年只11,是個孩子。若師兄實在有所顧忌,我命其足不出戶即可。求師兄成全。”

此刻,門口跑來一個12歲的男孩,藍色儒服煞是鮮亮。他憤懣地咬著唇,低眉跪下身,朝著端端跪坐著的人言道:“大師兄,若良為女兒身,便不許良來了麽?同為稚子,何況乃二師兄之妹,莫非要令二師兄僅為了規矩,便棄血親而不顧了麽?”

“良……”張良身側的18歲少年輕喚一聲,以示其勿要多言。

而此刻的張良見著二師兄已跪在堂下一日,不由得替他鳴屈:“大師兄即便責罰,良亦要言出,否則心中不快。二師兄自昨夜收到家書便焦慮難安,只恐子時擾了大師兄清夢,便立於大師兄屋外,直至卯時!大師兄竟狠心令二師兄跪至酉時,大師兄真乃恪遵縟節!”

伏念卻也不惱,只問:“四歲間,路,你應足以為幼妹尋到一處安身之所罷?”

顏路頷首,心下自然明了,小聖賢莊只能容幼妹及笄,及笄後,便應另當別論了。顏路行禮,輕聲道:“多謝師兄。”

伏念對張良冷然道:“良,你向來勇氣可嘉!你既知言則必罰,那便去抄寫十遍《述而》罷!君子以思不出其位,路之事,我心中自有計較。你有閑暇管之,定是無所事事,限你亥時交出!”

顏路想要替其求情,卻聞張良理直氣壯道:“大師兄並未教導過良不許插口管你等之事,所謂‘學而不厭,誨人不倦’,大師兄未做到。那麽,若良罰抄,大師兄是否應當陪同?”

顏路不作聲,唇角藏著難以察覺的一抹淺笑,他對這兩人的脾性頗感無力,只得深深地將笑意隱藏。

伏念語塞:“罷了,默而識之。我亦抄寫十遍。”

張良卻道:“大師兄,可以不抄啊!如此,均無需罰抄了!”伏念不語,張良趁機輕笑,“既然大師兄默許,我去送二師兄啦!”

顏路策馬而去,張良在門口默默猜想著,那個二師兄口中的妹妹,究竟是何模樣,是何脾性?若借窈窕冠佳人?不置可否。張良只求那個女孩子不要與三省院的那群無趣學生一樣,否則,亦是不必熟識的好罷?

那個女孩應會被二師兄視若掌中珍寶罷?二師兄如此脾性,想必對自己的偏愛亦會轉移至顏盞身上罷?那麽,自己呢?若是那個女孩分外霸道呢?

……

雨未住。

女孩望著緊閉的大門——那群求學的孩童皆離開了,亦未知他們是否會將翁留下的書信送至顏路手中?若他們可靠,顏路——自己從未謀面的兄長,可會前來?僅僅為了一封家信?

她明白,斷然不可將手中最珍貴的、母留下的玉扳指,隨意交與他人,亦不敢。即便顏路不來,自己好歹留個念想。腦中的記憶模糊與混亂並存,但求命稻草是需要抓住的。她呆呆地望著窗外的雨砸落在地上,彈起的雨珠墮入荷塘,梨花順著雨滴栽入水中。她久久站立,想出門去,卻無傘。自己在這院落獨自居住半月之久,顏路仍未來,幸而居所的主人從未趕她離開,反而時常來瞧她。望著緊閉的大門,心中的希望一點一點磨滅在雨滴聲中。

她從未見過母口中的“長子顏路”,翁亦從未談起。她僅從叔翁處得知,顏路性情溫和,8歲便離家,前往聞名遐邇的小聖賢莊求學。她僅知顏路是被翁逐出門去,遠走之前,對翁母道出一句近似不孝之語。而後,十年間,未有只言片語帶至家中。她不明白這是為何——為何翁會逐他離家,為何他不捎任何消息回鄉?許是因為自己生的太遲罷,任何關於兄長之事,均為叔翁言傳。她甚至懷疑,那個所謂的兄長——顏路,早已忘了國,忘了家,甚至忘了翁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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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憶中,夕陽下……

她追問著叔翁:“為何兄長不歸家?是否他不曾想念家?”

叔翁卻道:“非然也。你年幼,不明其中之無奈,若有一日見到路,務必莫要如此看待。其入則孝,出則悌,年僅8歲,便可通世故。”

“既如此,為何翁母卻不願提及兄長呢?”年只6歲的她,望著叔翁悲愴的面龐,不禁有些悲傷,“我與其雖未謀面,亦思念不已。”

叔翁不再開口,僅是安撫地摸著她的頭:“若你日後見到路,親自問其故罷。”

她悻悻地回道:“叔翁莫不又是厭煩了罷,才如此推脫?我如何可見兄長,除非去往小聖賢莊!我之身,終年或多或少皆有不適,如何去的了?”

叔翁卻沈默了,隨而,只是嘆氣:“長太息以掩涕兮,哀民生之多艱!”

她不懂,真的不懂,這家中之事,怎會牽扯到屈原的《離騷》了?後來的家變,她亦是似懂非懂。只依稀記得,那個所謂的後公子來至大堂,叔翁便抱著自己離開。再回至家中,翁已身染重病,癥狀怪異。雖稱乃疫癥,然,若真為疫癥,叔翁斷然不會命自己去見翁。她只覺得思緒混亂不堪,卻怎麽都想不出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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雨聲淅淅瀝瀝,她心緒煩亂,望著窗外的雨出神。不知兄長是何模樣?若真如叔翁描述,那個不曾相見的稚子,而今,已是年滿18的少年了,會是從前那般溫和麽?若脾性溫和,面相呢?是否亦如此?

心中念叨著,眼見著已至戌時了。想來,今日他仍是不會來的罷?她心中有些許失落,甚或有些微的悲哀。自己的親人,卻是要靠著一群不熟悉的人去尋找麽?且,那些人時有嘲諷。雖是將書信交與心善之人,而其中霸道專橫的男孩若知曉了,定會搶了去罷……呵!後來顏盞方知,那封信是那名少年忘卻了,隔了半月在換下的衣物中翻到,方記起的……

正想著,忽聞雨中傳來馬嘶。隱約可聞的馬蹄聲令她歡喜異常,冒雨跑至門口。推開門,見著遠處一匹白馬,馬背上騎坐著一個身材高大的人,想來是一名男子罷?女孩立於大雨中,怔怔地望著漸漸清晰的身形,似乎頗為熟悉?雨似是愈加密集了,她看不清他的臉,一片模糊。

顏路勒馬,將馬安置妥當,隨即問女孩:“可是盞兒?”

女孩不回話,僅是望著他,而後,便緊闔雙眸,身子朝後仰去。顏路心下一驚,一個箭步躍上前接住了她,將她抱至屋內,伸手覆於她額上,火熱,不由眉心一皺。而她身上這濕透的衣衫,又如何是好?

正思量,忽聞一個聲音:“你是?”一名老婦踱至榻前,望著榻上之人,對顏路道,“我替她換身衣服,煩請你回避罷。”

原來,這老婦與顏盞雖不熟識,卻是憐惜顏盞幼小且病弱,一直容她居住在此。顏路去煎藥,老婦便在顏盞榻邊照料。顏路回至屋內,發現自顏盞身上換下的衣衫竟是黑色紅,心下猜測到什麽。伸手去翻看,果然,在衣衫下縫制了一層布,取下來看,卻已是字跡模糊,亦未知翁母交代了什麽,需要此番謹慎。顏路不作思量,再次為顏盞診脈,擔憂湧上心頭。

不知為何,她已昏迷三日了,依然未醒。他在她身旁小心地守候著,他只覺著這多年來,自己不在她身邊,分外愧疚。身上這份責任,從未卸下,卻亦從未擔當過。他深知,她定然受過許多罪,而她的身體又是如此弱,這千山萬水尋他而來,必定乏困至極了罷。雖是從未見過面,但那枚玉扳指,自己卻是熟識。自己離鄉已十載,多年在齊魯之地求學,學業未精,未敢歸家,亦未知家中境遇,僅可猜度到不至國破家滅,至於家人,心中無法猜量。

……

已是日暮。屋外的雨已下了三日,依舊不住。

雨打在瓦當上,惹得他心緒不寧。望著依舊昏迷不醒的女孩,甚為擔心。想來是自己醫術不精,他起身想去求教他人,而轉身的剎那,榻上的女孩輕聲嘟噥了一句什麽。他回身,坐在榻邊,俯下身想要聽清楚,卻正對上那女孩微啟的明眸。

女孩似是被嚇到了,他亦泛紅了臉,忙直起身輕聲道:“抱歉,方才……”

那女孩卻似乎並不關註這個問題,只問:“你是?”

他聲音溫和輕柔:“我乃顏路。”

女孩楞住,瞅著他,不開口,繼而,仿似頭痛不可耐般抱住頭在榻上翻滾。他驚怔,即刻點了女孩的睡穴,待女孩鎮定下來才解開穴道。

女孩望了望眼前的少年,試著輕喚道:“兄長?”

他微微頷首,問道:“家中翁母可好?”

顏盞低眉,聲音盡是哀戚:“翁母,皆亡逝了。”

他心中驚震,眉間霎時被愁雲籠罩,化作悲傷:“是何故?”

顏盞眼底有隱忍的責怪與埋怨:“母身弱,日夜念你不得,日漸消瘦……”她的聲音帶著些許哽咽,繼續言道:“翁之故,源自三歲前的疫癥。翁心慈,前往病癥之處,不幸沾染……”顏盞擡眼望著他,“翁臨終前囑托我,若深感無依,可前往桑海城尋兄長,顏路。我待翁喪事罷,便獨自來尋你。”

他眼底隱忍著心疼:“三載前,你不過8歲,可是孤身來此?”

顏盞點點頭,又搖了搖頭:“乃是叔翁一路護送,我身頗弱,時有疾病,便拖延至此。叔翁於一歲前,在送我出即墨的途中患了重病,亡故了。彼時,恰逢一群稚子前來小聖賢莊求學,順路同行,方來。只是,那群學童嫌我身嬌體弱,只允諾帶去一封家信,告知兄長。”

身子極弱?顏路這才憶起十年前,避於姑母家中時收到的一封家書,是母的字跡。只道是家中已添有一女,8月即誕,喚作盞兒。盞兒因母憂思身弱,未足月而誕,病癥與嬌弱皆自胎中而來,若往後的時日悉心照料,加之安穩的生活,雖無法治愈,亦可不必擔憂。

顏路問起盞兒之名的由來,顏盞只道:“兄長離家時候,曾曰‘待盞中泉水涸,路當歸’。母懷我之時,常踱至後山觀望那尊巨石盞,水清而冽,日日不息。兄長多年未歸,可是還氣惱翁逐你出門?”

顏路搖頭,嘆道:“非也。謹而信,泛而愛,而親仁。我未做到,便未敢歸。”

顏盞蹙著兩彎淡眉,明眸中閃爍著疑惑:“入則孝,出則悌。此乃叔翁之讚譽,兄長又何處此言?我不懂。”

顏路自知多言,只道:“待你年至15,我再告知與你,可好?”

顏盞點點頭,神色稍有倦怠:“兄長可會領盞兒去往小聖賢莊?”

顏路替她掖好被褥:“待你身子好些再前行罷,莊內之事師兄自會打理,毋需著急。”

顏盞忽地紅著臉,道:“兄長,這半月你均未來,我以為……”

顏路望著不再言語的顏盞,接下那句話語,道:“你以為,我不會來此接你?為何會有如此想法,可是因我多年未歸而致?”

顏盞擡眉望著那雙如春水般的眸子,臉紅道:“呃……兄長,若我言出,你莫惱。”

顏路不由淺笑道:“怎會。”

顏盞便將與叔翁那番對話說與顏路。見著顏路略有所思,有些緊張,試探道:“兄長,你允諾不惱的……”

顏路回過神,撫著她的頭,柔聲道:“我未惱,僅是在思索……”顏盞問其故,顏路遂問道,“你可知,你的衣物裏子上縫有一封遺書與一封血書?”

顏盞似是方回想起,見著顏路遞上的家信,恨不能去死!顏路安慰後,她方冷靜下來。

驀地,她對顏路說道:“兄長,那兩封信,我均未看過,不知有什麽。不過,叔翁故去前,交與我一樣東西。”顏路望著她在枕中取出一只木瓶,謹慎地遞上:“叔翁曾囑咐我,若書信被水暈染,將這瓶藥汁灑入浴水中。我不明白,莫非是要我沐浴?還是要兄長沐浴?”顏路搖頭,顏盞眨眨眼,“不若如此罷?兄長先試試看?若無用,我再去試試?”

顏路思忖片刻,道:“現下已臨近子時,明日再議罷。”

顏路起身,準備熄燈離開。

顏盞忽地喚住他:“兄長……”

顏路回身望向幼妹,她卻分外沈默,僅是以貝齒緊緊咬著下唇,而後,漸漸將被子沒過頭頂。

顏路恍然,回至榻沿坐下:“可是恐黑?”

顏盞微微探出頭,眼底略有羞澀,臉頰亦是泛紅,卻不開口。

顏路一邊柔聲安撫,一邊將其被褥再次掖好:“莫懼,我在你身側,睜眼便可望見。”

顏盞探出手,閉著眼摸到顏路隨意擱在腿上的手,緊緊握住:“兄長,言必信。”

顏路望著一雙纖白的小手,寵溺地輕輕拍著她的手背,然後回握著那只手:“行必果。”

燈火下,顏路望著粉嫩的臉頰洋溢著幸福,心中亦感寬慰。他人在小聖賢莊,對天下之事雖不深知,卻亦略有耳聞:前一年韓國方滅,今年,秦王便派王翦、楊端和率兵攻邯鄲……趙政之野心,欲使秦嬴鐵蹄踏平六國。此後,天下將歸秦獨有了罷?那麽,自己所在之國呢?亦是難逃此劫罷?秦以地賂齊,而齊卻不自知,不若……

罷了,再多思慮又如何?如今,秦國最為強盛,勢不可擋。而齊國現狀,再多思量,皆乃徒勞。良心中的怨念卻是仍是深刻,想來是因為己之國還未滅,未能深切體諒,又或因良年歲幼小罷……

……

作者有話要說: 小說整體的歷史背景為戰國末年到西漢初期,關於女主柳昔雨的出現,後文會有安排和講解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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